走入古老的山城・馬南


這一次要前往的Tilicho Lake位於安娜普納山區,不過沒有位於大環線的路線上(參照藍線),要先抵達Manang(馬南)後再走另一條路過去,馬南是車子可以抵達的最後一個村莊,再往上就越來越險峻,人們往返只能靠雙腳與馬匹,喜馬拉雅的山路從來都不容易,從加德滿都驅車前往馬南最快也要兩天,在這一次的路線計畫中,我預計在海拔3540公尺的村莊馬南停留兩天做高度適應,接著分別前往Ice Lake、以及Tilicho Lake兩座湖泊健行露營。


 Kathmandu > Beshisahar > Manang 

清晨五點,我和Abhi揹上行李,搭車前往城市北方外圍的巴士站Gongabu Bus Park,準備由加德滿都搭車前往西邊距離200公里的安娜普納山區。

我們由加德滿都搭了7個小時的共乘小巴到Beshisahar,從這裡開始就是安娜普納大環線的入口了,山路變得困難,故需由此處轉搭較能越野、涉水的吉普車。


喜馬拉雅可能會有很多讓人懷念的地方,但山路絕對不是其中一項,各種你所能想像得到的突發狀況隨時都在上演:土石流、被巨石擋住、拋錨,卡在半路動彈不得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動不動就是好幾個小時,只能待在車上等待故障排除。除此之外,10幾個小時極度顛簸的原始山路、偶爾還必須涉水過河,記得最深的一次那洶湧的溪水幾乎快淹到車子的一半了,真的十分驚險,司機倒是神色自若,每天都開這條路的他大概早已習慣。

我只能說,來尼泊爾絕對不能忘了帶暈車藥,或許也可以帶一本小書,以免等待時無聊。



也因此,在安排喜馬拉雅的攀登計畫中,建議在交通方面的時間盡量抓得寬鬆一點,多留一些安全的預備時間與備案,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到底幾點會到,原本預計天黑前抵達Chame的我們,在快到的時候車子突然出現問題,苦等著司機聯絡其他經過的司機來道路救援,結果修好沒多久又遇到前面道路有車子拋錨卡住整條路,一路折騰到了晚上九點。

因為實在是太晚了,我們只好臨時在附近的Danakyu村子裡找了間旅館過夜,這裡的海拔大約2500公尺,九月夜裡的山裡天氣已經開始冷了,和旅店的主人點了杯熱騰騰的瑪莎拉茶來暖暖身子,因為山裡面總是很冷,在尼泊爾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會點上一、兩杯現煮的瑪莎拉茶來喝。


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屋外陽光普照,風光明媚,在村子裡四處走動拍了些照片,今天應該可以順利抵達Manang了吧。













早上七點,重新整理好行李後,一行人總算繼續上路。

附近有一間蘋果農場「Agro Manang」,裡面有住宿也有咖啡廳,是個環境滿悠閒的漂亮農場,我們在這裡停留了一會吃點心,買了好喝的蘋果汁和甜甜圈來吃。由於整個路線是安娜普納大環線,一路上偶能看到正在走這個路線的登山客。







隨著道路慢慢地爬升,我們來到了海拔約三千公尺的地方,周圍的山貌逐漸起了變化,帶有更加原始野性的線條,這裡兩、三千公尺的林相與台灣有一點相似,會讓我想起花蓮,不過過了三千公尺以後地景就截然不同了。






接近中午的時候,我們終於抵達了海拔3540公尺的Manang,這是一座被群山環繞的古老山城,是安娜普納山區最大的一個村莊,村子外是一整片彷彿沒有盡頭的草原與田野,有幾隻放牧的馬匹與驢子低頭在吃草,九月仍處淡季,路上的登山客不多,整個城鎮顯得非常寧靜,恰好遇上了蕎麥的季節,在城鎮的周圍不時可以看見在美麗的稻田裡忙著農活的村人。













這個位於深山的的古老山城馬南給我一種純樸的印象,這裡的居民生活線條十分單純,不過後來認識的尼泊爾朋友卻告訴我一個他們的都市傳說,傳說馬南的人其實都非常有錢,據說曾有一名有錢的馬南人包了一台直升機當天來回加德滿都,只是為了去購物(一台直升機單趟約要台幣30萬),雖然聽起來很誇張,不知道是真是假,總之分享一下這個有趣的尼泊爾都市傳說給大家。




由於接下來要前往海拔五千公尺的Tilicho Lake,必須在海拔過三千的Manang做高度停留,確保身體適應高海拔的環境之後再繼續拉升高度,所以我在這裡待了兩天,因為沒什麼事可以做,那兩天就在村子裡到處閒逛拍照,村子的前半段主要是旅館、餐廳和賣店的區域,後半段則是舊城區,巷弄錯綜複雜,街道房舍與台階都是用石頭砌成的,古色古香很有韻味。








連續兩天走在路上的時候都遇到了這幾個剛從學校下課結伴走路回家的小朋友,沿街敲門詢問大人有沒有糖果可以吃,看到我的時候總會很有禮貌地雙手合十對我說Namaste,真的超級可愛。













在馬鈴薯田裡幫忙的小朋友們。




這裡的風景悠閒,就連狗也特別慵懶,躺成一排睡覺(還知道要躲在陰影下),每一隻狗都對經過的路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大概是躺在那裡真的太舒服了吧。



連續兩天都看到這隻狗躺在這裡睡覺,我懷疑牠到底有沒有醒來過!(還有呼吸)






村子裡路邊偶爾會看見野生的Marijuana,也就是所謂的大麻葉,整個安娜普納山區有許多地方都有生長,在ABC時遇到的一名阿根廷醫生旅人告訴我他路上發現許多Marijuana,問田裡的婦人能不能採,結果婦人只是擺擺手叫他自便,對他們來說不過是長在路邊的野草,於是他就剪了下來帶在路上曬乾,因為是高海拔,所以這裡的植物葉面會較小,這是為了避免水分快速流失。


走在馬南那與世無爭的純樸風景裡,你會希望這樣的景色可以停留到永遠,當時正值全世界剛經歷完疫情lockdown的兩年,各地雖然人變少了,自然環境卻也因此得以修復,生態平衡與經濟發展兩者之間似乎永遠無法雙贏,這個問題擺在尼泊爾又更加明顯,國力貧弱的尼泊爾有許多居民仰賴觀光產業為生,無形中卻也帶來了環境破壞的問題,而他們又是怎麼看待這一點的呢?

我在村子裡遇見了一位會說一點英文、年紀稍長的村民,我好奇地問他們在疫情期間是怎麼過日子的?他說,就恢復到以前的模樣,種植作物來維持生活。他透露自己其實不喜歡遊客太多的時候,對住在山裡的他而言,登山業的興起雖然帶來了許多就業機會,卻也帶來了許多環境破壞。我接著詢問但如果沒有觀光收入該怎麼辦呢?想不到他竟然回我:「那就回到以前的日子,種些作物,自給自足,以物易物。我覺得這樣很好。」

我從沒想過可以有這個答案,整個社會的經濟體隨著時代變得越來越複雜也環環相扣,我們生存的方式、所需要的一切變得越來越複雜,像越疊越高岌岌可危的疊疊樂一樣,抽掉哪一個我們就會垮下來,但對居住在山裡面的人來說,答案卻是那麼簡單。雖然我明白人類社會文明是回不去的,但他意外的回答卻讓我有了深長的省思。

不過這些問題的答案當然也是因人而異的,譬如我後來在加德滿都與年輕的尼泊爾朋友聊天,他們的想法就很不一樣。

以前很少聽到尼泊爾人旅行,受到網路世代風氣影響,現在當地的年輕人越來越喜愛四處旅行,不過都是在國內的,因他們申請護照程序繁瑣且普遍收入不高,幾年前我在ABC的路上就遇到很多尼泊爾年輕人穿著牛仔褲、杵著一根簡單的竹棍充當登山杖就去爬山,在Instagram上貼出許多照片,這個時代的他們大多投身觀光旅遊產業,只有少數約三成選擇繼承家業,許多人會先從揹夫做起,幾年後熟悉了之後再轉當嚮導(不過需要英文能力)。

倚靠觀光為生的他們,期望的是一個雙贏的局面,希望能夠提升觀光旅遊帶來經濟發展、但政府需要更有規劃地去開放山林,譬如限制人數、按照不同季節開放不同地點、推廣更多不同的山區避免人潮都往同一個地方擠(目前世人多半只知道安娜普納山區與聖母峰所在的薩加瑪塔山區)、提升偏鄉村民的環境保育觀念......等等。

馬南所在的位置恰好可以清楚地飽覽雄偉的安娜普納群峰,我在村莊裡到處閒晃,試圖找一些不錯的角度來拍攝這些山岳,在走到村莊入口時,遇見了三名穿著僧服的藏人,我們相互點了頭打招呼,他們便停下來與我閒聊了一會,我問他們要去哪裡?他們告訴我他們剛去完馬南附近的佛教聖地密勒日巴洞穴(Milarepa Cave),傳說中噶舉派的宗師密勒日巴曾在此洞穴修行,因此他們特地前往朝聖,接下來要去馬南的村子裡找認識的朋友喝杯茶,休息一下再繼續上路。他們問我是從哪裡來的?聽到我來自台灣,其中一名藏人說自己曾經數度造訪台灣,爬過玉山、也泡過溫泉,他覺得台灣是他去過覺得最親切的地方。

我雖然沒有去過西藏,但當我初抵馬南的時候,望著村外的那片草原,我不知怎麼地一個念頭閃過去,覺得眼前的風景好像西藏,因此當我遇到他們,我好奇地問:「這裡是不是很像西藏?」

他們聽了微微笑地說:「是的,但比這裡還要美。只是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也很久沒有與那裡的家人聯絡了。」

當時的我對西藏的情況只模糊曉得一個大概,要直到兩年後讀到《吃佛》這本書才深刻地瞭解到他那句淡淡的「很久沒有回去了」、以及無法與家人聯絡,背後蘊含的是什麼意思。尼泊爾與西藏的土地相鄰,從古時候就有著頻繁的往來,1959年中國鎮壓西藏後許多藏人跨越邊境出逃至尼泊爾、印度等地,而在中國施壓下,尼泊爾在邊境與國內對流亡藏人的控制愈趨嚴厲,留在這裡沒有身分的藏人像是幽魂,離不開也回不去,他們與在這裡出生的後代也面臨著身分認同的問題。

在《尼泊爾:不平衡的邊界》一書中,作者訪問了住在尼泊爾難民營中的西藏難民:「我有給孩子們留幾本西藏的書。我要他們知道他們是從哪來的。我告訴他們,他們的祖國是西藏,而我們在尼泊爾是難民。但他們很難認同西藏。現在就算是我們也很難。我們看著照片,然後我們在心中想像西藏。我們必須滿足於此。」



待在馬南的期間,我留宿的是Tilicho Hotel,這還真是我在尼泊爾山區住過最豪華的一間旅店,房間內竟然有個人的廁所(而且是馬桶),房間外則有一個很舒適的景觀露台,面對著安娜普納群峰,可以躺在躺椅上曬太陽。









房間的窗外直接可以看見安娜普納一峰,這到底什麼神景觀。



從來沒看過Tea House裡有個人專屬的超乾淨廁所,而且還是馬桶......不過冬季時管線會結冰不能用。



房間外露台的景觀實在令人歎為觀止,在露台可以清楚地看見安娜普納主峰、二峰,以及岡各普納峰,整個雄偉的安娜普納群峰就攤在我的眼前,隔著這些大山的背面就是我上一回去的安娜普納基地營。



安娜普納一峰 (Annapurna I, 8091m)。



安娜普納二峰 (Annapurna II, 7937m)。



岡各普納峰 (Ganggapurna, 7455m)。



其實自古以來,馬南最著名的代表風景就是由岡各普納峰流下的冰川湖,但由於氣候變異使得某一年下了異常大量的雨導致土石流,使得這座湖泊在2019年完全地被淹沒、消失,在下面這張照片可以依稀看見河流的痕跡,全球氣候的變異對我們來說感覺像是很遙遠的事情,但對住在喜馬拉雅山區的居民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明顯感受。「它一直以來都在那裡。有一天,它就突然不見了。」


至於堤里卓峰(Tilicho, 7134m)則恰好被擋住,故下面這張不是在露台拍攝的,是在村子的另一頭拍攝到的照片。我滿喜歡欣賞山峰的線條,每座山從不同的方位看上去也會長得不一樣,感覺很像是它們各自有著自己的性格與面貌。


海拔3540公尺的馬南,九月白天的溫度大約9度,入夜後則降至3度,因此白天的時候我會躺在露台上曬太陽,傍晚就窩在旅店大廳的暖爐旁烤火取暖、喝瑪莎拉茶。雖然還沒進入登山旺季,不過仍有零星來自各國的登山客,夜晚大夥就窩在一起聊天打發時間,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名來自北海道的日本人,他說他平常在超商打工,存了一筆錢來尼泊爾爬山,或許是因為來自北海道,在這麼冷的天氣裡仍舊穿著背心與短褲跑步訓練,讓我大感佩服。


在閒閒沒事待了兩天後,確認身體適應了高海拔,接下來我就開始朝著Ice Lake與Tilicho Lake前進了,敬請期待接下來的旅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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