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0日

尼泊爾紀行:一個人的安娜普娜基地營(七)下山之後

在吉普車上搖搖晃晃地坐了三個小時,我們一行人終於回到了波卡拉,先前在山上的艱辛彷彿像是一場夢境,而我們才剛剛夢醒。我放下背包,先去洗了個澡,將一身的塵埃都給洗去,不過那卡在指縫間的泥巴卻頑固地怎麼樣也洗不乾淨,我只得作罷,算了,明天洗澡再說吧。



我們與澳洲旅人約好了一起吃晚飯,慶祝下山,眼見距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我決定把握時間,告訴Noor和Zenzi我要先去刺個青,直接與她們在晚餐的地方碰面。

Me: Hey, I'm going to do a quick tattoo, I'll meet you guys at the dinner place later OK?

Zenzi: Huh?!....eh, OK, I guess I'll see you later then. (wtf is quick tattoo?!)

尼泊爾很流行刺青,在波卡拉與加德滿都的街上林立著許多刺青店,圖案簡單的話,大多都不用預約,可以直接討論完當場刺青。我在山上的時候一直想著一下山就要去刺個青,來紀念這趟對我來說相當特別的一場旅行,第一個想到的圖案便是一路上一直看著的魚尾峰,在山上時就在筆記本上構思好大概的圖樣,於是來到了波卡拉的街上後,我隨便找了一間刺青店走進去,與刺青師傅討論了一會,請他重新設計圖案後,接著就馬上開始刺了。

刺青的過程大約花了三個小時,其間刺青師傅與學徒不時地與我閒扯淡,還買了杯外賣的熱奶茶請我喝,店裡有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可愛小狗,在休息的時候我就與牠玩耍,總之過程還算是愉快,完成之後的作品亦令我十分滿意。



只不過當我準備結帳的時候,卻被費用給嚇了一跳,當初在詢價的時候,我問需要多久、多少錢,學徒告訴我1小時、50美元,還以為很便宜,卻沒有想到實際上是每小時50美元,所以一共是150美元,身上的現金差一點就不夠付,還好他們也接受美金付款,於是動用了身上的緊急備用金才得以脫困。

雖然我想沒有問清楚價格一半也是我自己的責任,只能摸摸鼻子作罷,但除了價格的爭議問題以外,在最後清潔的程序時,明明是在肩頭的刺青,刺青師傅卻慢慢地摸到我的胸部,意圖性騷擾我,我趕緊跟他說不用了我自己來,他才訕笑地把手移開,讓人有些不悅,故雖然成品十分滿意,在這邊就不推薦店家了,建議要在尼泊爾刺青的朋友問價格時要確認是不是total還是每個小時計價。



因為沒想到會花那麼久刺青,所以晚餐我遲到了很久,一離開刺青店就趕緊跑到約好的餐廳「OR2K」,這是一間連鎖店,加德滿都也有,氣氛挺不錯的,菜色也很豐富。雖然很晚才到,好在朋友們都還在,我笑著跟他們講剛剛在刺青店發生的烏龍事件,也展示給他們看肩頭上的新刺青,Noor一直都很想試試看刺青,喜歡畫畫的她也早就想好了圖案,只不過還沒勇氣嘗試,因此我們也順便趁機鼓勵她試試看。



我們點了些可口的下酒小菜,配著紅酒一邊小酌一邊暢談,開心得不得了,直到吃飽飯後仍舊意猶未盡,於是跑到街上找了間相當local的酒吧繼續喝,整個酒吧除了我們幾個外國人以外全是當地人,夾在中間顯得相當奇妙,酒吧裡頭正好還有當地的年輕人所組成的樂團正在表演歌曲,聽得我們渾身是勁,幾杯下肚後,忍不住跟著音樂一起大聲唱起歌來。



因為法規的緣故,這裡的酒吧大約午夜十二點左右就會打烊,酒吧打烊後,醉醺醺的我們幾個又唱又跳地慢慢步回旅店,只見商家的燈火一間一間的熄滅,我們在漆黑的人行道上肩併著肩,胡亂唱著老歌,趴在欄杆上搞笑,開心得像是那一夜永遠也不會結束似的,當下,我真希望青春能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但即便再漫長的道路也終究有終點,來到了我們旅店的巷口時,該說再見的時刻還是來了,澳洲旅人此時似乎有點酒醒了,我們彼此並沒有留下聯絡方式,因此當下我們都知道這一刻即將與對方訣別,我們有些不知所措地擁抱了彼此,互道再見,深知此生大概再也不會相見,我們所能擁有的只有這一夜,我們是旅人,旅人總會交會在某個時空,然後說再見,說到底人與人之間皆是過客,差別只在相遇時間的長短,對於聚與散也理應大方看淡。



隔天早上醒來,因為我隔天才要回加德滿都,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待在波卡拉溜達,但剛下山的我們實在不想太過勞累,於是我與荷蘭女孩們決定這天在街上四處閒晃,悠閒地度過這一天。



我們先找了個地方喝咖啡、吃蛋糕,接著在街上找了間紀念品店買了些明信片,然後走到費娃湖邊坐著寫信。



賣明信片的地方通常都有賣郵票,寄到台灣的郵資是25盧比,店家門口都會有一個小小的信箱,寫完之後貼上郵票投進去,店家就會幫你寄送,相當方便,大約三週可寄到台灣。





我平時很愛寫明信片,不過寫到真的是手很痠,此時一旁的Zenzi見狀,搞笑地跟我說可以幫我寫一張,我想想有何不可,於是便拿了一張讓她寫,寫完差點讓我笑噴,不曉得收到的朋友作何感想XD



奇巧的是,這天走在波卡拉的街上,我們一路上遇見了許多在山上曾經遇見的山友,彼此相認出來時都驚喜地喊叫出聲,雖然相處的時間都不長,但或許是因為一起在山上經歷過那些辛苦的過程,因此衍生出一種革命情感,重逢的時候也特別開心,那一天在波卡拉簡直就像待在一個自己已經居住許久的小鎮似的,不斷遇見認識的人,有趣的是換上便服的大家全像換一個人似的,人模人樣的,在山上蓬頭垢面的模樣彷彿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悠閒的費娃湖畔,街邊隨處可見自由走動的牛隻。



在路邊發現有人正在表演魔術,是一個殺死人又讓他復活的魔術,其間不時聽見被殺死的人慘叫,吸引了許多人圍觀,因為感覺亂恐怖一把的,我們沒看多久就走掉了。



走著走著,我們在湖邊發現一間氣氛很棒的餐廳,走進去點了幾杯果汁坐著休息一會,沒想到才剛坐下,突然遇見了警察在取締街上的小販,把湖岸道路上的所有小販趕走,也把旗子拔走,目的是要清空道路。但當清到這間店的時候,當一名態度兇惡的女警正打算用力拔起店家門口的旗子甩開,卻不知為何整個卡住,拔也拔不起來,頓時間有些困窘,但她仍一臉憤怒地企圖想要拔起來,在那僵持了好半天,頓時一場令人驚慌的取締行動瞬間變得有些滑稽,全場的人忍不住開始憋笑,到了後來她實在沒有台階下,乾脆整個連底座拔起拿走,就這樣把店家的東西給帶走了,店家也只能苦笑地看著她離去,笑到我們簡直快中風。









這天剛好是尼泊爾的假期,街上有不少學生,看見我們幾個外國人,全都好奇地跑過來,害羞地拿著手機詢問我們可不可以跟他們合照,一合照完立刻又害羞地跑開,令我們感到有些詫異,即使是在這麼觀光的地區,這些孩童仍舊對外國人的面孔感到好奇,不免對他們的這份純真感到驚奇,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明星,不斷有人爭相想要合影XD



除了這些純真的孩子,走在尼泊爾的街上,時常有人主動與我們搭話,也不是想要貪圖什麼,純粹就是與我們閒聊,我們三個無聊女子倒也樂於回話,因此經常從路人口中聽到不少有趣的故事,像是在旅店轉角賣喀什米爾布的兄弟,他們告訴我們很多中國人都會到他們這裡大量批貨回去高價轉賣,也告訴我們以前店門口半夜常常會有小孩在這裡睡覺,這是因為尼泊爾隔代教養、甚至是不管不養的問題十分嚴重,加上毒品容易取得,很多孩子都有毒品問題,半夜沒地方睡的他們則會窩在店家門口睡覺,到了後來情況越演越烈,這些用了毒品的孩子甚至會去騷擾遊客,糾纏著遊客要錢,警方因此才開始出面管制,這兩年情況因而才稍微好轉一點。

但我卻忍不住心想,那些孩子們現在都上哪去了呢?

溜達了一天,晚上回到旅店後,我們三人在後方的交誼廳與其他來自各地的旅人小酌聊天,又認識了許多很有意思的旅人,雖然一整天可說是哪裡也沒去,但我卻十分享受用這樣悠閒又盡興的方式度過在波卡拉的最後一天。

因為隔天必須一早起來搭巴士,於是睡覺前我提早向Noor和Zenzi道別,對於能夠與她們相遇,並且度過這幾天開心的時光,我真心地感到非常高興,原本以為緣分或許就到這裡,沒想到事後回到台灣,隔了一段時間,她們仍會傳訊息詢問我的近況,旅行到印度拜訪Anna和Debo時也想到我,我突然間覺得彼此似乎真的變成了朋友,旅行那麼多地方,認識了那麼多人,我曉得大多時候很多人都不會再聯絡,因此對於這樣難能可貴的友情更感到格外珍惜。



隔天我起了個大早,準備去搭七點回加德滿都的巴士,有了來的時候的前車之鑑,這一回我學聰明了,事前便請旅店訂好了巴士車票,雖然巴士站走路不算太遠,不過我還是訂了六點的計程車搭車過去,沒想到一到巴士站,發現裡頭亂哄哄的擠滿了巴士,照著車票上的巴士公司名稱找了好一會,才終於找到自己所預訂的巴士。

上車後,我便糊里糊塗地睡著了,整路睡睡醒醒,就連午餐也懶得下車吃,顛顛簸簸地搭了九個小時的車,下午四點,我終於返回了加德滿都,闊別十日,這個城市依舊鬧哄哄的,街道一樣髒亂,塵土飛揚。我走下車,步行回塔美爾區,走回第一天時入住的背包客棧詢問還有沒有空房,幸好還剩下許多床位,付了錢之後,我把包包扔到床邊,第一件事就是抓著毛巾衝去洗澡,第一天入住時我對這裡的淋浴間並沒有太大的感覺,直到經過了安娜普娜山區以及波卡拉的洗禮,再次回到這裡,當熱水嘩啦嘩啦地從牆上的蓮蓬頭流遍我全身的時候,我這輩子真的從來沒有洗過這麼過癮的熱水澡,感覺全身上下的毛細孔都被徹徹底底地洗了乾淨,痛快得不得了。



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之後,接著我換上便衣,坐在大廳一邊看書一邊喝啤酒,突然間我發現旅店怎麼多了一隻好大的哈士奇,原來是一名中國旅人帶來的,他帶著家中的愛犬從四川、雲南一路跨國遊歷到尼泊爾,接下來要去印度,一人一犬就這樣一路上窩在車上睡覺,我一聽,這簡直和我2017年帶著巧比到日本旅行的故事沒兩樣啊!立刻與他交換了聯絡方式,很期待看到他接下來的旅程故事。

旅店裡的一名人員這時拿起了吉他彈奏,我忍不住湊上前聆聽,此時他發現了我的刺青,好奇地詢問我為什麼會刺這個青,我向他解釋了由來,並向他傾訴我這一路上來的感受,告訴他尼泊爾的人所帶給我心靈的震撼,以及那些我所不能解釋的感動,我以為說這些話會讓人覺得自已像瘋子,但他卻反倒微微笑,意外地對我露出一個理解的神情,原來他本身也是一名嚮導,他告訴我,曾經有一名很有名的登山家,來尼泊爾爬了幾十次山之後,說了一句話:「尼泊爾是被神祝福的國度。」他所指的被祝福,並不光只是這裡壯闊的大自然,還有這裡總是一臉微笑真摯的人民。我不曉得為什麼,在聽完這句話的當下我受到了極大的感動,充滿了共鳴,總覺得那句話解釋了我這兩週所見到的一切。

一番暢談過後,他得知今天是我在尼泊爾的最後一夜,告訴我他們待會下班要一起去酒吧,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想想有何不可,於是便回房換上外套,坐上他的機車一起前往酒吧,夜晚的風相當涼爽,他順便載我兜了一會的風,我們來到來一間重機主題的酒吧,裡頭熱鬧得不得了,想當然爾裡頭全是local,沒有半個遊客,不少人坐在裡頭抽著水煙,我們坐在吧檯天南地北地閒聊,直到接近午夜的時候,我感到有些疲倦,於是請他載我回旅店,他也十分紳士地立刻把我載回去。

隔天搭飛機的時候,他恰好也要載另一位朋友去機場,因此我們又在機場門口碰見,他也順便為我送別。因為後來有交換聯絡方式,經常看見他帶客人去走許多美麗的路線,我想我下一回若再去造訪尼泊爾,肯定也會再找他的。



臨走前在加德滿都機場留下的最後一張自拍。



後來上了飛機,一樣先飛到曼谷找BZ碰面,碰巧的是他不僅剛好這天出差回來,我們返程的班機時間竟然還差不多,因此直接約在機場碰面,接著和他的同事們一起去喝酒吃飯,隔天早上再飛回高雄。臨別的時候因為衣服實在是太久沒洗了,全身有股臭味,即使一年才見一次面,BZ捏著鼻子死都不肯跟我hug bye,差點被氣死。







這一趟漫長的尼泊爾之旅就在這裡劃下了尾聲,常聽人說一場壯遊可以改變一個人,我一向不是那麼不切實際的人,我曉得旅行就是旅行,回到了家之後我還是原本那個我,但我也說不上為什麼,心裡的某個角落深知這一場旅行與以前的都不相同,也曉得自己再也無法用以前的視野去看待事物了。世界上的很多地方我都不確定自己有一天是否會再回去,但關於尼泊爾,我心中卻莫名地確定,自己再過不久肯定還會再去的。



最後附上這一次旅行的短片給大家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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